我姥姥姓赵,赵家人的赵。

姥姥一共生了5个小孩,前4个都是女孩,最后1个是男孩。因为我妈是老大,舅舅是老五,我舅舅只比我大几岁,他是我儿时的玩伴。

我的童年是在姥姥家度过的,从记事起我每天穿着类似「红孩儿」的红肚兜,光着屁股在寨子里到处跑。

姥姥家的房子很大,正中三间,左右两间卧室夹着一间厅堂。左边一间厨房,右边一间猪舍,前排一间牛棚,屋后一间厕所,这些房间围成了一个院落,偏角落里一口水井,院子里种着两棵梨树。

儿时姥姥家的人口很多,有姥爷、姥姥、三姨、四姨和舅舅,人多很热闹。

姥姥经常带我去参加村里的喜事,那时出一份随礼全家都会出席,不过我作为外孙多少会有闲言碎语,姥姥脸皮厚不顾这些。当时的结婚的场景我都忘的差不多了,只记得新娘子是用一顶红轿子抬进来的,那时我并不关心这些,我最喜欢的撕对联的红纸,然后泡在水里,等着水慢慢变红,给自己涂大红脸。

很长一段时间姥姥家里没有电视机,收音机也是后来才买的,连电也是很久才通的。村子里没什么可玩的,我和舅舅会去田埂边的小水沟玩水玩泥巴,一起爬树摘桑椹,夏天在河里洗澡,冬天在河面上滑冰(也就是在冰面上跑着玩,那时的冰结得很厚)。

我平时最爱玩的就是荡秋千,村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树了,姥姥家屋前屋后种了好多树。随便找一条结实的绳子,绑在两棵树的中间就可以玩了,每次我都可以玩好久。

姥姥家的厨房是我最喜欢呆的地方了。我喜欢坐在灶台下的“火笼子”边添加干稻草,干稻草点燃的很快,几乎是一点就着,经常会把火烧到“火笼子”外边来,有次还差点点着了整个厨房。冬天坐在“火笼子”边取暖,看着一大把稻草慢慢被点燃,慢慢地化成灰烬。我和舅舅喜欢在草灰里埋馒头或者红薯,烤了一会儿用木棍掏出来拍拍看熟了没有,没熟的话再放进去继续烤。

一直等我上学我都在姥姥家生活,上小学以后周末和放假还是要被送到姥姥家。后来三姨、四姨相继出嫁,家里的人少了,我只能和舅舅玩了。现在也记不清当时都玩了什么,那时没有电视没有书没有玩具,不知道一整天是怎么度过的。只记得天一黑,家里点一根小小的蜡烛,洗过澡就躺在床上,姥姥给我讲故事。她会讲的故事不多,就那么几个故事反复讲。

我和舅舅也会经常打架,我会抢他的东西,他不让着我。我就抢着跑到姥姥身后寻求保护,姥姥拦着舅舅不让他抢走。舅舅很生气,不和我玩了。

舅舅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,去了大城市打工,我也上了初中,很少到姥姥家了。姥姥有时会来镇上赶集,给我带一些梨。我并不喜欢吃,水少难嚼不好吃。我以为我不喜欢吃梨,直到后来吃到了鸭梨和皇冠梨才知道梨这么好吃。我至今都不知道姥姥家梨的品种。

等我上了高中回家少了,去姥姥家更少了,之后上了大学离开了家乡,去姥姥家越来越少,放了寒暑假和过年过节才会去下姥姥家。

舅舅离开老家出去工作,姥姥就一个人生活,听妈妈说:姥姥走十几里路去隔壁镇剥花生一天赚几块钱;爬树摘梨走到镇上被梨贩子几块钱收了;到田里捡别人遗弃的稻穗打出来的稻子有几麻袋。

前几年我妈说姥姥不舒服,去医院检查患了癌症,儿女都没有告诉她。她不舒服的时候会自己走路去镇上的医院,医生给她挂吊针。后来不知道她从哪里得知自己的病情,就再也没有去医院了,不知道她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。

她病重的那年我回了老家。她躺着床上,精神很好,还记得我给她买的牛奶和奶粉(她到后期已经吃不下饭了,只能喝流食)。她拉着我的手说:「你小的时候来家里住都没给你吃好的,每天一碗米饭一颗豆子。」她的手很瘦,只剩下皮包骨头了。

姥姥很疼舅舅,舅舅在外很少回来,平时寄回来的钱都攒下来不花,走的时候又给了舅舅。

听我妈说,姥姥最后时刻在厅堂的地上躺着,舅舅在旁边守了好几个晚上,她心疼儿子,总是说想自己早点走。

姥姥一辈子没享什么福,一辈子都在寨子里没出去过,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,没有吃过好的东西,也没几件好看的衣服。一辈子无欲无求,走的时候也没什么积蓄,只是辛辛苦苦来这个世上走了一遭。